若战死沙场,或许还能挣个『忠烈』的名头葬进族内公坟,而不是将『贱种』二字刻在木牌上插进他亡父的荒冢。
『吃罢。』
同帐的骠骑伤兵推来陶碗,碗底沉着两片腌渍的桃干。
『这……』
唐山指尖发颤,有些不敢置信。
这可是稀罕物。
后世满大街,甚至是被罗列在了不健康食品行列里面的腌制物,在汉代可真是不可多见的稀罕物品。寻常人想要吃根本吃不起,不管是盐还是糖,价格都不便宜,满足日常所需都有所不足,更何况用来腌制?
唐山想起了前些年,他因为未给校尉府按照要求送上桃脯,就被『罚』在门外苦苦站了六个时辰,从天亮站到天黑。当然,要说起来,也是校尉公务『繁忙』,并不是校尉『有意』针对他,毕竟校尉是颍川子弟,怎么可能会为了点桃脯而生气计较呢?
而现在,这同帐篷的骠骑兵卒,竟然将桃干分他一半……
『多谢,多谢……』
唐山拿起一片,放在了嘴里。
有些酸涩,但是回甘。
『你……你们……』唐山似乎被这苦涩和甘甜堵住了喉咙,有些含糊的问道,『不嫌弃我是个曹军降兵?』
那同帐篷的骠骑兵卒笑了笑,露出缺了几颗的牙,『降兵咋了?老子当年也是白波贼兵!』
骠骑兵卒目光忽然有些悠远,『骠骑将军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啊,早些年能选的路不多……能自己选的时候,别再错了就行。』
『……』唐山微微发愣。
帐篷之外忽然传来了呼喝声,『谁是唐山?』
……
……
张辽在雒阳待过,但是当时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带着兵来攻打雒阳城。
对于大汉的人来说,雒阳城就是京都,又有多少人会在战火还没有蔓延开来的时候,就琢磨着要怎么打大汉的京都?
所以张辽对于雒阳城有印象,但是并不深刻。
见到唐山来了之后,张辽先是问了问唐山的身体情况,以及在伤兵营地内有什么需求,才将那画着雒阳城布防的绢布取了出来,点着之前他自己发现的,有些不寻常的印迹问道,『这里……对应的是什么?』
唐山低头,仔细的看着绢布。
他同样是在雒阳城待过,所以他看着眼前的这布防图,心头便是突突的跳动了起来……
虽然画得很是潦草,但是在雒阳城待过的唐山眼里,却是一眼就能知道在画什么!
这是城防图!
雒阳城的城防图!
这怎么来的?
不是说雒阳城中,已经是筛查了再筛查么?
而且还有专门掌管刺奸刑法的满宠作为统领,手下还有那些宛如毒蛇鹰犬一般的灋吏,怎么可能还有人可以传递出这雒阳城防图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城防图,唐山心中忽然没有了之前在伤兵营里面的犹豫和矛盾,也没有再去想什么山东一直宣传强调的忠孝仁义……
张辽似乎看出了唐山有些走神,又是伸出手指,在城防图上点了点,『这是什么?』
唐山咳嗽了一下,决定如实说,他抬起头,看着张辽的眼睛,『这是东门暗渠……』
『东门暗渠?』张辽盯着唐山,似乎要从唐山的眼底看出些什么来,然后又低下头看城防图上的那道印记,那条似乎像是要割裂东门城墙一般的血迹纹路,『嗯……你详细说说……』
……
……
『笃笃笃……』
每当雒阳城内的梆子声响起的时候,王耘都觉得像是催命的声响。
梆子声擦着雒阳城墙根滚过,回荡在王耘的耳膜里。
王耘搓了搓手指头,似乎在他指尖,依旧存留着之前画在绢布上的血。
『王军侯,巡城呢?』
有人冲着他打招呼。
王耘咧出一个笑脸,『对,对对……』
可是在王耘城头巡察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些曹军兵卒上,而是落在了城外的黑暗之中。
尤其是他在黑夜里面射出去城防图的那块城外空地上。
『你在看什么?!』
徐灋吏的獬豸冠突然出现在了墙角的阴影里,惊得王耘差点原地蹦起来。
王耘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啊……这,好像是有些动静……』
王耘假笑着,试图让自己的法令纹的弧度都和之前讨好徐灋吏的时候所弯曲的一摸一样,『现在看……好像又没有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是实际上说出来的时候,却似被城门铁锈卡住一般,尾音还劈出个颤岔。
徐灋吏的獬豸冠抖动了一下,就像是毒蛇转过了脑袋,然后盯着王耘,片刻之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来,或许只是扯了扯嘴角,『王军侯,倒是勤勉。』
王耘弯下腰,将脸藏在了黑暗里,『不敢当,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徐灋吏才是辛苦,辛苦啊……』
十年前,王耘他初任军侯之时,就以为自己可以不弯腰了,可是等他接过那前任染血的军侯腰牌的时候,他发现他和不当军侯没什么区别,都是弯着腰,低着头。
直至他年岁渐长,腰也越来越疼。
徐灋吏左右看了看,说道,『王军侯,夜间也是要多加留意……若是有通敌之人……』
徐灋吏的声音,混杂在夜风里面,尖锐刺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城墙城垛上刮过。
王耘的手指掐进了掌心,『是,是……在下……一定多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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